曹丹
東北人喜食大醬,餐桌上一年四季不可或缺,仿佛有了它的存在,日子才過得有了生機。
母親出生在海邊,從小吃慣了蝦醬,自從嫁到東北農村,也入鄉隨俗地吃起黃豆醬,不知從何時起,母親也學會了做黃豆醬。
每年“二月二、龍抬頭”的日子剛過,母親就開始張羅準備做下一年的黃豆醬了。首先是買黃豆,粒大飽滿金燦燦的豆子首當其沖。挑豆子特別考驗人的耐心,母親坐在一個圓圓的炕桌旁,每顆豆子挨個精挑細選,完美無瑕的將得到升華,干癟瘦小的被“打入冷宮”。洗干凈的豆子鮮艷欲滴,一個個好似奮勇的士兵,奮不顧身地跳入爐火正旺的大鐵鍋里,經過七八個小時的“煎熬”,再燜上整整一個晚上,黃豆就烀好了。
母親坐在炕上,用菜刀把熟黃豆剁碎。菜刀上下翻飛,節奏歡快,細密的汗珠,從她額頭溢出,鼓紅的雙頰,仿佛一朵四月的櫻花。
剁碎的黃豆,黏黏的、濕濕的,趁勢把它拍成醬坯子。母親喜歡做成長方形的,醬坯子發酵得又快又好。我在一旁幫忙時總是笑她不嫌麻煩。用干凈的紙包好后,束之高閣,安心期待。
過了農歷四月初八,期盼已久的日子到了。母親站在凳子上,小心翼翼地把醬坯子拿下來,打開后,長了“白毛”的醬坯子,變成了深紅色,母親心滿意足地笑了——今年的醬坯子做得真成功。洗凈晾干后,在太陽下面做個日光浴,一切準備妥當,亙古不變的下醬“儀式”,悄無聲息地開始了。把醬塊子放入一個大號缸里,加上一定比例的粗鹽和生水,再蓋上一塊白布,每天早晚各打醬缸一次,日出而作日落而息,大醬的生涯也不過如此吧!
醬缸就放在院子的窗根下面,以便母親細心照料。打醬的耙子是父親找人做的,一尺多長的木棍,一頭是
長方形的木板。早晨天剛亮,就會聽見母親在打醬缸,那聲音清脆而富有節奏,像是母親發自肺腑的歌唱。
天氣好時,母親輕輕掀開醬缸上的白布,讓它充分吸收陽光。如果天氣炎熱,沒幾天大醬就“發缸”了,密密麻麻的氣泡發出悅耳動聽的聲響,大醬也在努力地向上蒸發……
一個月后,充滿了豆香的大醬閃亮登場了,這時地里的綠油油小菜長勢正好,佐以新鮮出爐的醬,讓人看到了美好和希望。
年紀大了以后,母親患了重疾,可她依然喜歡大醬,于是做醬下醬的“絕活”,傳給了我。可能是從小的耳濡目染,我并不認為做醬很繁瑣頭疼,反而在這個過程中感受到當年母親做醬時的歡快場景。
單位的一名大姐,聊天時聽說我給母親做大醬羨慕不已,她七十歲多的老媽媽,得了糖尿病,眼睛已經失明,也喜歡吃自家做的黃豆醬,可惜自己不會做。我聽后動了惻隱之心,上班時給她帶了一大瓶我做的黃豆醬。
時光匆匆,如白駒過隙,如今母親已經離開我很多年了,我再也沒有做過黃豆醬。偶爾,也會想起,不知那名大姐的老母親是否安好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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